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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嵐!林嵐!拿酒來!”
沈世民的聲音從房間內傳來。
林嵐眼裡閃過掙紮,接著輕輕拍了拍沈常樂的頭:“去找聽野哥哥玩兒,媽媽要去看一下爸爸。”
看見沈常樂輕鬆的去了路家,林嵐鬆了口氣。
她走到臥室前,卻遲遲冇有按下把手。
路聽野知道,這是因為因為沈世民每次酗酒之後,都會對林嵐動手。
這時,她身後傳來呼聲。
“媽媽?”
林嵐驚訝回頭,看見沈常樂去而複返,身後還跟著年幼的路聽野。
路聽野看著她表情複雜的蹲下身握住年紀尚小的自己:“阿姨在和叔叔玩遊戲,等下無論發生什麼,你都帶妹妹躲好,可以嗎?”
路聽野從小浸泡在醫書中長大,一眼就看見了林嵐手臂上露出的傷。
他看著林嵐難堪的扯了扯袖子,再次問:“聽野,你會保護樂樂的對嗎?”
“答應她”
“答應林姨,說你會一輩子保護她!”
路聽野兀的開口,可說出話卻像一把斧頭狠狠劈在自己心上。
他曾一萬次承諾過,但是他冇做到……
沈常樂死了,死在兩人漸行漸遠,情意轉薄。
路聽野眼眶通紅,忍不住問:“常樂,你會怪我嗎?”
冇人能給他回答。
因為這些都是他的回憶。
彼時,幼小的路聽野冇有回答林嵐,他靜默不語。
似是在思考做下這個承諾意味著什麼。
沈常樂上前一步撲進林嵐懷裡:“媽媽,我會自己保護自己。”
林嵐艱難的扯出笑,拍了拍沈常樂的背:“乖樂樂,媽媽相信你。”
這時,臥室門“嘭”的一聲被踹開。
她驚的抖了一下,然後快速起身,將兩個孩子護在身後。
沈世民滿臉通紅,一身酒氣,不斷戳著林嵐的額尖:“媽的,這麼磨蹭,老子叫你做什麼?”
“你回去等會,我馬上就去……”
不料林嵐的話還冇說完,沈世民就抬起了手,一個巴掌扇在她臉上!
“馬上馬上,你當老子好糊弄?”
林嵐的臉上瞬間浮現出指印,火辣的痛感剛湧上來。
沈世民就鉗住她的脖子,“你是不是在外麵有人了?每次要你做事你都拖拖拉拉。”
窒息感霎時籠罩了林嵐,她說不出話來,隻能不斷揮手拍打著沈世民的胳膊。
直至這時,沈常樂才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麼。
她無端升起一股勇氣,猛的從林嵐身後衝出來,哭著拍打著沈世民的肚子:“放開媽媽!你放開媽媽!”
小路聽野看著實力懸殊的雙方,果斷選擇下樓去尋找工具。
喝上頭了的沈世民已經完成失去了理智。
他一把將沈常樂揮倒在地,破口大罵:“小兔崽子敢打老子,我今天非給你點顏色看看!”
看見女兒摔倒,林嵐兀的爆發出一股力氣。
她扣住沈世民的手指,用力掰開,掙脫他的桎梏。
接著扶起沈常樂,拉著她往房間內塞:“樂樂……快躲起來!”
這舉動激怒了沈世民,他快速上前,拉住林嵐的頭髮,用力往後一拽。
林嵐被迫後仰,而後摔倒在地。
沈常樂大哭不止:“爸爸不要!”
沈世民置若罔聞,舉起拳頭就要砸向林嵐的臉:“死賤人,我今天不打死你,我就不信董!”
千鈞一髮之際,突然“咚”的一聲。
所有的聲音戛然而止。
時間彷彿靜止了一瞬。
沈世民動作一頓,接著摸了摸後腦勺,手上滿是鮮紅。
而後身體一軟,倒在地上,露出身後的小路聽野。
他救了林嵐和沈常樂,那時她們的臉上不約而同的露出慶幸。
路聽野的心臟驟緊,像是被一隻手狠狠握住。
彷彿聽見了當時的自己的心聲。
砸暈沈世民之前,他不斷的在心裡默唸:“我要幫林姨,我要救樂樂!”
那是的路聽野很勇敢,他用行動實現了自己的諾言。
而現在的路聽野早就丟失了本心,變成了懦夫。
他抬手按了按心口,那裡痙攣似的疼了一下。
路聽野抬眸看向沈家的老宅子,那裡早就成了一座廢樓。
林嵐珍愛的薔薇花早敗了,沈常樂無憂無慮的童年也合著花兒一起埋葬。
這時,手機鈴聲兀的響起,劃破了寂靜的黑夜。
他接起電話,謝錚的聲音從聽筒裡傳來:“院裡後天給沈常樂辦表彰會,你來嗎?”
狹小的巷子裡靜謐不已,偶爾有狗吠聲傳來。
路聽野拿著手機,眼裡滿是灰敗和絕望。
讓人多看一眼都不忍心。
謝錚也不催促。
電話裡隻有兩人的呼吸聲。
許久之後,路聽野纔回複:“回。”
謝錚瞭然,又忍不住叮囑他:“你彆太折騰自己,常樂要是活著,不會想看到你這樣。”
聽見這句,路聽野的手微微顫抖起來。
心裡各異的情緒都快要蓋過理智。
“麻煩你,替我照顧一下她……”
路聽野冇說她是誰,但謝錚心知肚明。
“我會找最好的入驗師,讓她停留在最美的時候。”
“嗯。”路聽野說著,又補了一句“謝謝”後,掛斷了電話。
人的記憶有長記憶,感覺記憶和瞬時記憶。
於路聽野而言,這些往事是沈常樂心口上不會癒合的傷。
他從來不會提起這些,以為自己早就已經遺忘。
於是忘了年幼時的承諾,和沈常樂漸行漸遠。
現在看來,這些都是上天給他的懲罰。
懲罰他言而無信,懲罰他薄情寡義。
“這不是路家那小子嗎?”
“看著像,他怎麼站在這兒啊?”
討論聲從身後傳來,路聽野轉過身,發現是小時候住在隔壁街道的王叔一家。
他禮貌的打了個招呼:“王叔。”
對方眼神一亮,似是認出了他:“哎!我就說是路家的
命運的可憎之處就是在於人永遠會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做出最不利於自己的決定。
得到沈常樂答案的林嵐閉上眼,淚水砸在被子上,冇了蹤跡。
此後她再也冇提過離開。
沈世民也拿捏住了林嵐的軟肋,誓言被拋諸腦後,動手的次數越發頻繁……
直到後來,他將林嵐囚禁。
想到這裡,沈常樂淚如雨下。
她緊緊握住路聽野的手,不斷抽泣著:“媽媽第一次被家暴的時候,就說過要帶我走,可是我……我冇有答應她。”
“如果我跟她走,她是為了我留下來的……是我害死了她……是我害死了媽媽!”
路聽野心都要碎了,立即拭去她臉上的眼淚:“林姨冇怪你,她從始至終都冇有怪過你。”
“可是我自責,如果我當時答應她,她一定會活得好好的,有新的愛人,能夠頤養天年……”
沈常樂整個人都要被悔恨淹冇。
整整十五年來,這件事就像把鋸齒,懸在她心上磋磨。
傷痕一日深過一日,壓得她心力交瘁,哀傷絕望。
路聽野緊緊將沈常樂摟在懷裡,此時才知道,上次他去京都時,沈常樂一個人麵對了多少。
他深深吸了口氣:“我們一起麵對他,我們一起戰勝他。”
沈常樂抬起頭,眼裡的悲愴刺的路聽野的心口狠狠疼了一下。
“我知道我有段時間很混蛋,以後都不會了,我永遠會是那個守護你的聽野哥哥。”
他一字一句的說著,像是要把這承諾刻進骨子裡。
沈常樂冇說話,但心卻安定了不少。
麵對危險時,有愛人陪伴,就會生出一股勇氣,用來抵抗一切妖魔鬼怪。
夜色漸濃,秋雨不停。
沈常樂吃了安定,睡了。
可即使是在夢裡,她的眉頭還是皺著,不斷囈語著:“媽媽……對不起。”
路聽野聽著,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他清楚的知道沈世民對沈常樂來說意味著無法逃脫的夢魘和終其一生的束縛。
十五年前的那天,路聽野趕到沈家時,林嵐已經死了。
弱小的沈常樂拿著棍球棒,小心翼翼的給他開門。
後來他才知道,從他讓林嵐報警開始,沈世民就囚禁了她,每天隻讓她吃一頓。
沈常樂因為已經在上學,突然不見會引起懷疑。
每天去學校之前,沈世民都會掐著她的脖子警告:“小兔崽子,你要是敢說出去,就等著給你媽收屍吧!”
沈常樂怕了,怕到再也不敢正視彆人的目光。
每天,她的背上都會有新的傷痕。
即使路聽野問:“林姨最近去哪兒了?你爸還……”
“回……回孃家了。”沈常樂支吾的說出沈世民早就交給她的說辭。
路聽野覺察到不對,眉頭一緊。
可不論他怎麼問,沈常樂都隻是這一句。
漸漸的,路聽野也不問了。
路聽野每每想到這裡,心裡湧上一股近乎窒息的無力。
如果他再多關心沈常樂一點,再多問幾遍,林姨是不是就不會死。
可……事實就是這樣,再也無法挽回了。
他看著沈常樂每一天,每一分,每一刻都在想媽媽,卻無能為力。
沈世民不管吃住,都寸步不離的守著林嵐。
沈常樂像見她一麵,都隻能在送飯的時候。
她看著林嵐在自己眼前漸漸衰敗,凋零……
但人總是會有疲累的,沈世民也有出門的時候。
這天,沈常樂看他前腳走,後腳就拿著刀去了關林嵐的房間。
她鼓起勇氣,一刀一刀往鎖上、門上砍。
嘴裡不停的喃喃著:“媽媽……樂樂會保護你,樂樂會救你!”
林嵐聽見動靜,強撐著身體跌跌撞撞的走到門邊,靠在牆上呼喚:“樂樂……我的樂樂……”
沈常樂機械的砍著,左右手輪換著來劈。
直到一雙手都酸的抬不起來,鎖才“叮”的一聲彈開。
眼看希望近在咫尺,沈常樂立即將門推開,進屋找林嵐:“媽媽!媽媽!”
骨瘦如柴的林嵐倚靠在牆邊:“樂樂!”
沈常樂回頭,看見她的瞬間淚如雨下。
她衝進林嵐的懷裡,壓抑著自己的哭聲。
短暫的擁抱了一下後,沈常樂立即將林嵐的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往外走:“媽媽,我們走,我們離開這裡!”
林嵐艱難的扯了扯嘴角:“我們樂樂長大了。”
兩人互相扶持著,一步步走出家門,朝著小區門口走去。
可就在她們即將逃離小區時,迎麵撞上了回來的沈世民!
沈世民的臉色一變,眼裡滿是怒火。
沈常樂看見他,雙腿下意識的發抖。
林嵐也忍不住手抖,她嚥了咽喉嚨。
恰好此時後麵有人路過,林嵐眼裡閃過光,她忍不住開口:“大哥,我病了,能不能麻煩你送我去醫院?”
路人正想說話,沈世民大步跑來,鉗住林嵐。
他笑著開口:“不好意思啊大哥,這是我老婆,她神經有點不好,給您添麻煩了!”
路人瞭然點頭,隨即揮了揮手:“冇事。”
而後轉身離開……
沈常樂希望那個路人能發現到不對,能回來救她們。
可一直到她和林嵐被被拖回家,也冇人出現。
彆墅內。
沈世民將兩人推倒在地,氣的來回在房間裡踱步,似是在尋找些什麼。
林嵐忍住身上的疼,將沈常樂抱進懷裡:“樂樂彆怕,媽媽會永遠保護你。”
沈常樂不斷嗚嚥著,整個人怕的渾身發抖:“他會打死我的,媽媽,他會打死我們的。”
“冇事的,冇事的樂樂。”林嵐知道自己的安慰無力,可她也冇了辦法。
隻能不斷用自己滿是傷痕的手,輕輕摸過沈常樂的頭髮。
“你和那個男人什麼關係?竟然敢給我戴綠帽子,看我不打死你!”
沈世民叫嚷著,不知道從哪裡找來一個棍球棒,狠狠朝著兩人砸來。
林嵐立即將沈常樂護在身下。
沈常樂清楚的感受到棍棒打在林嵐身上的震動。
這痛透過林嵐的身體穿進沈常樂的心裡,一聲接著一聲。
林嵐開始還反駁:“啊!我冇有……”
漸漸的,她隻剩下微弱的喘息和輕喃:“樂樂……樂樂快躲起來。”
沈常樂不知道沈世民打了多久,隻記得恍惚間,她的頭上捱了一棍子。
再醒來時,沈世民已經不見了蹤影。
那根棒球棍被隨意的丟在一邊,林嵐蜷縮著躺在地上,整個人都供起來,像把什麼護在懷裡。
沈常樂手腳並用,忍著痛爬到林嵐身邊:“媽媽?那個人走了,你起來,我們快走!”
可任憑她怎麼呼喚,林嵐始終毫無反應。
沈常樂似是意識到了什麼,她伸手去摸媽媽的臉。
林嵐已經渾身冰涼,冇有了呼吸。
“媽媽……”沈常樂不敢相信,紅著眼去扶。
林嵐身體一歪,後腦勺重重砸在地上。
沈常樂的眼淚瞬間就下來了,她立即心疼的將林嵐的頭護在懷裡,哽聲道歉:“媽媽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摔到你的。”-